初出茅廬，拿起了紅筆，批改起學生的功課。總覺得那一抹豔紅，有點殘忍。當紅筆遇到與標準不同卻又合理的答案時，你不能給他一個勾，給叉呢，又不忍心。還是該畫下一個，模稜兩可的，一勾一點？

學生害怕交叉，因為代表錯了，錯了就要改正。家長眼中的交叉是浮起來的，只要有一個交叉，另外那九十九個勾號就隱形了。補習老師的責任就是要把那些交叉變成勾號，最好試卷上全都是勾號，大家就笑逐顏開了。所有人都在告訴我們，交叉是不應存在的，就像蟑螂般，看見一隻，便要打死牠，不留餘地。

在學校裏，要寫出與標準相同的完美答案，也許不是最難的，因為我們總有無窮盡的練習可做。做慣了符合標準的完美練習，彷彿人生中的一切，也能如此。

一路走來，我發現自己為自己的生命畫上了無數個勾勾叉叉。皮膚？紅紅腫腫的，交叉；牙齒？有點齙牙，交叉；眼睛？有時候挺大的，但最近很沒有精神，一勾一點吧；身形？象腿又長肉了，交叉！作為基督徒？有恆常聚會，但好像不夠那個誰努力事奉，一勾一點吧；恩賜？一無是處，交叉⋯⋯ 從小知道看見交叉就要改正，改成標準答案就好了。於是我非常努力，像個在烈日下被鞭打着的奴隸，灑汗鋤耕着、鋤耕着，後頭長鞭揮舞，控告：「我不可以停⋯⋯不可以錯⋯⋯」

筋疲力竭之時，我才發現我真正需要練習的，是「不完美練習題」。某年秋天，我心靈枯竭了。靜下來誠實面對自己時，我發現自己一直好想完美，我真的好想做個完美的女孩。我想做個美麗、性格好的女孩子，我想自己無可挑剔，我想自己沒有任何一處可以被笑話，我害怕被輕看，我害怕自己不如人⋯⋯

“孩子，我沒有要求你那樣。”

“孩子，我沒有要求你做個多完美的女孩。”

“孩子，我也沒有要求祢做個多厲害、多有影響力、肩擔多少事奉的基督徒。”
“你永遠無法達到所有標準，但我愛你。”

在禱告中，天父接住了我的淚。

在地上，作一個完美的人，是不可能的。或許「不完美練習題」，就是嘗試把那些烙印在生命中的血紅的交叉抹掉；或許「不完美練習題」，就是看見那個交叉只是一個交叉，交叉以外，還有九十多個勾號；或許「不完美練習題」，就是知道自己需要恩典，而不是行為。

好喜歡一隊名為《Control T》的台灣樂隊，總覺得他們寫的歌很溫柔。其中一段歌詞是這樣的：

比起 填空白題 更需要多練習

總要留點 不完整的自己

一個故事 不可能沒過去

但它仍延續

世界太多標準，稍不留神，我們便在追逐那些標準。其實標準以外，還有很大的天地，與標準不同，沒關係。